2. 彭德怀秘书王亚志:四渡赤水是悲剧
(王亚志:曾任彭德怀秘书多年,后任周恩来办公室军事参谋,总装备部军职离休干部)
《长征组歌》中有一首“四渡赤水出奇 兵”,无论党史、军史都把四渡赤水说成是 毛泽东的丰功伟绩。中央领导人的传记、年 谱,以及众多亲历者的回忆则用它来论证毛 的军事天才,在革命战争和革命历史题材中, 四渡赤水则成了毛泽东用兵如神的永久话 题。
四渡赤水前前后后只有三个多月的时 间,它在我军史上的影响却是巨大深远的。 尽管当时我军没有重蹈石达开的覆辙,但是 连遭重创,仅剩下万把人,而军史却把它说 成是毛泽东“力挽危局”“拨正船头”的旷 世壮举。彭德怀的秘书王亚志用他的亲身经 历揭示了历史的真实面貌。
一 、遵义会议召开,第一个议题就是前堵后 追的红军下一步的走向。几个四川老总(朱 德、刘伯承、聂荣臻)提出北上“赤化四川”, 得到了中央新军委周、毛、王(稼祥)的一 致赞成。
但是,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毛泽东就 组织指挥一军团莽莽撞撞地进入赤水的土 城。敌人是川军很有战斗力的两个旅,一军 团在青岗坡打了整整一天,伤亡两千余人。 两门山炮丢进了赤水河,伤员无法抬走。林 彪哭了,博古也站出来骂毛的指挥是狭隘的 经验主义。 退出战场的我军被迫一渡赤水,往西从 大渡口和江安两县之间寻求渡口,幸好国民 党50军军长郭勋祺借口要整顿部队未追,要 不我军必成石达开第二。
郭之所以不追,是 因为郭早年和陈毅是同学,又和刘伯承、杨 固公很有交情,川军刘湘要搜捕共产党,郭 派人把陈毅秘密护送到了武汉,让陈毅躲过 了一劫。1947年,已是15绥靖副司令的郭勋 祺在襄樊被我军俘虏,陈毅念恩图报,释放 了郭勋祺。这是后话。
赤化四川己无可能,毛“寻机北渡长江”, 又让林彪打叙永。叙永有国民党一个旅守备, 防御严密,以逸待劳,结果我们又吃了亏。 彭急电中央再不能北渡长江了,他以“伤 亡大,落伍多”为由,切望中央在川黔滇边 建立根据地。党史、军史至今也不敢公示这 一电文。 红军伤亡惨重,溃不成军,仓皇逃到云 南的扎西(今宣戚,当年叫石坎子)休整。 一军团缩编为6个团,三军团编了四个团,五、 九军团各缩编为3个团,加上干部团、警卫团 共18个团。人数已不足两万人,可毛不甘心, 还要“寻机重占遵义”于是,又在太平渡、 二郎滩渡过赤水。
二 、红军二渡赤水后,又是一番苦战。三军 团的参谋长邓萍牺牲,才再次夺取了王家烈 坐镇的遵义城。这时,吴奇伟两个师蜂拥而 至,要夺回遵义。红军一三军团全数出动, 坚守城外高地。恶战三天三夜,10团团长张 宗逊负伤,参谋长钟剑伟牺牲,11团团长邓 国清负伤,12团政委钟赤兵打断了胳臂,打 得三军团四个团每个连只剩下五六十人。正 当三军团面临崩溃之时,林彪不顾自己的安 全和他担负的正面防御,把一二师的兵力都 掉过头来打敌人的后背,迫敌攻击三军团的 两个师后退,不但解救了三军团,还出其不 意地追击到乌江北岸,打垮了吴奇伟的一个 师,俘敌一千多人。 这不是毛的“得意之笔”,而是红军被 毛置于死地之后林彪的求生之举。林彪顾全 大局,解救了红军,让彭老总感激不尽,应 大书一笔。 一军团的斩获,并不能改变红军的危局 ——蒋介石看得很清楚: “朱、毛部队不及(两)万人,粮弹两 缺,状极疲惫,已无战斗力。” 我军遵义保卫战结束时,三军团遭到了 从未有过的重大伤亡——10团、11团的各个 连只能编成4个班,12团编了5个班。三军团 要军委补充兵员。想当初,红军第一次进占 遵义时,小青年都争当红军,扩红扩了4000 多人。可第二次到遵义时,人家看到红军死 伤这么惨,都不干了。军委哪还有兵员补充 给你?!
彭老总预计到敌人会卷土重来,向中央 提出,赶快移师秀山、酉阳,靠拢二方面军。 毛不理会。5月12日在会理召开的中央会议 上,毛把彭的电文拿出来,作为“右倾动摇” 的证据,对彭进行了严厉的批评。 林彪看出来了,毛重占遵义,是想打掉 中央军周浑元的纵队,建立以遵义为中心的 根据地。这是用鸡蛋去碰石头——周的纵队, 无论装备和战斗力都远胜于红军。毛眼大心 肥,为了在遵义立足,想一口吃掉周部。
林彪不敢正面冲撞毛,3月10日他给中央 发报,提出一军团为主,三军团为协助攻打 新打鼓场。彭德怀很支持林彪的建议,新打 鼓场只有王家烈的一个师,没有多少战斗力, 如能吃掉一个整师,既能鼓舞斗志,又会让 敌人生畏,还给我军一个喘息的机会。可毛 就是不同意。为什么?周恩来在1972年6月10 日的中央批判林彪会上说:“从遵义一出发, 遇到敌人一个师守在新打鼓场,大家开会都 说要打。只有毛主席一个人说不能打,打又 是啃硬的。但一致通过要打,毛主席那样高 的威信大家都不听了,半夜里,毛提着马灯 到我那里来,叫我把命令暂晚发,我接受了 毛主席的意见,第二天,一起开会把大家说 服了。”
既然一致通过要打,毛私下找周就改变 了主意,周是新“三人团”有最后决定权的 人,毛为什么能独角拗众?周至死也没说明 个中原因。 张闻天的说法就不一样了,攻打新打鼓 场,“毛泽东认为是啃硬的,损失了部队不 值得。大家还是坚持要打,有人对毛说,‘少 数服从多数,你不干就不干。’我主持会议, 通过了打的决定,还撤销了毛的指挥权,前 敌指挥由彭德怀暂时代理。第二天开会,同 意了毛不打的意见,军委马上发出《关于我 军不进攻新打鼓场的指令》,毛泽东恢复原 职,还向我提出成立‘三人团’全权指挥, 即由周恩来、毛泽东、王稼祥组成。”
张闻天也是在批林批孔时说这番话的, 他措辞隐讳,不敢说毛在会上要撂挑子,遭 到众人批评,张才决定撤销毛的指挥权的。 第二天开会,张为什么又同意毛不打的意见, 还向一三军团发出不打的指令?毛还就势提 出成立三人团,这是让张拍板的。张不能说, 也不敢说,因文革中毛的权势炙人,张要保 护自己。
毛为什么要一意孤行?我找不到历史的 真凭实据,但可以从毛的权欲观作出推定, 如按他的意图打垮周浑元,在遵义立下足跟, 他马上就可以取代张闻天的地位。毛是将将 的能人,摆兵布阵远不如彭、林。打周浑元 完全是从他个人的政治利益考量的,他没有 任何的敌情分析,就让一三军团去“啃硬的”。
一三军团怎样打周浑元呢?3月15日红 军总攻鲁班场的周浑元部。周有三个师,他 的军官都来自中央军校,有良好的军事素质, 敌人还派来飞机帮忙,结果像土城之战一样, 红军伤亡两千余人,撤出战斗,扔下伤员溃 退,仓皇地三渡赤水。
三 、鲁班场战斗失利后,彭总又向中央提出, 红军应向西南转移,调动周(浑元)、吴(奇 伟)纵队,以寻求战机。毛不听。彭在对中 央的电报中多次对毛的指挥提出批评,说是 他“攻坚乱碰”,毛都积存于心,秋后算账。 四月,红军渡过北盘江南进,一路上, 像惊弓之鸟,一天行军120里,不知目的地在 何处。有人提议到广西百色,4月28日,在寻 甸鲁土村军委开会,再次决定渡过长江同四 方面军会合。4月29日,中央军委发稿速渡金 沙江转入川西建立苏区的指示》。5月3日到9 日,红军四渡赤水后,又渡过金沙江到达会 理,沿途还补充了新兵1600多人。
1935年5月12日,在会理城外的一家铁厂 召开了中央政治局会议,会上毛泽东批评了 林彪提出的要毛泽东、朱德、周恩来随军只 主持大计,前敌指挥由彭德怀来担任的建议。 毛说,这是缺乏胜利信心和心存怀疑的不满 情绪,是右倾思想的反映,是背离遵义会议 精神的。
当时,林已领教了毛的指挥,没有任何 追兵我军就窜到云南、四川,一个多月的急 行军,拖垮了部队,掉队加上逃亡,又是几 千人。加之毛指挥打土城、打鲁班场,让他 的一军团伤亡了五千多人。林一股怨气爆发 了,要毛挪开指挥位置,让懂军事的彭总来 指挥。 林彪信的原文是:“……这段时间以来, 部队在云贵川东奔西走,行军太多,而且走 了许多不必要的背路,部队弄得精疲力竭, 这样下去,部队会拖垮。毛泽东指挥部队不 合适,建议换一个人指挥,以改变目前的困 境。毛泽东、周恩来、朱德几个军委负责人 不要直接指挥军队,前线指挥最好叫彭德怀 负责。”
林彪当时是借“走了弓背”为由头,写 信给张闻天的。那年林彪才29岁,毛怀疑是 彭和张闻天有勾结,批评林彪说:“你是娃 娃,你懂得什么?”
四 、在1956年的八大上,毛泽东只检讨了两 句:我犯过错误,比如打仗……长征时候的 土城(青岗坡)战役是我指挥的,茅台(即 鲁班场——离茅台20公里)那次打仗也是我 指挥的。 1959年庐山会议批彭时,毛旧事重提, 林彪坦然声明:“那封信与彭德怀同志无关, 我写的信彭不知道。”
早在1929年,朱、彭、黄(公略)和毛 为前委和军委的权力不断发生争执,文革中 有人说是彭要把毛赶出红军,毛是个记小账 的人,对彭一直心存芥蒂。 彭德怀对毛很坦然,他给我们说过:‘对 鲁班场、土城两次战役,我是不同意打的, 结果都没打好。都是背水而战,还仓促应战, 又慌忙撤退。” 毛的权欲和猜忌,酿成了红军四渡赤水 的悲剧。
摘自刘家驹著作《光荣的背后》